一、开场:
国家和谐社会的构建,前提是家庭的和谐。我们常评五好家庭,“好”字一边是子一边是女,家里有子有女就是好,夫妻和谐就是好。夫妻好的标志,中国人叫做恩爱。“爱”字上边一个爪,是手,下边一个“夊”也是个手,两手托着一颗心,才是真正的“愛”,现在字一简化,恰好拿掉了“愛”字当中的那颗“心”,爱也就失去了真正的意义。
“情”字从“忄(心)”从“青”,心上有了颜色,长了青草就是“情”,所以男人常说“天涯何处无芳草”,“芳草”指的是女人,“情”也就给了女人。男人有“情”,就变成了贾宝玉,因为稀少,所以叫做“情种”。
爱情谁都可以给,那就成了“博爱”,“博”就是“薄”,博爱就是薄情。在男权社会中,能够博爱的只有男子,坚守爱情的多是女子,所以“痴心女子负心汉”、“真情女子薄情郎”就成了古代文学作品的主题。
今天说的是一个有名的薄情郎故事。
二、故事:
宋朝绍兴年间,临安(也就是现在的杭州)虽然是首都,繁华无比,暖风薰得游人醉,直把杭州作汴州,但仍然少不了乞丐。
乞丐的问题在于影响观光、污染市容,但同时又是文明城市的象征。世界上最现代化的城市,都消灭不了乞丐,而且城市越繁荣,乞丐就越多,因为有东西可以乞讨。小城市如果穷,乞丐就少了。
乞丐多了,国家没有专门的收容管理机构,只好由他们内部自治,于是有了丐团,首长就叫做“团头”;各地丐团再联盟,便有了全国性自发组织,如武侠小说中的丐帮,就有了会打狗棒法,甚至是降龙十八掌的萧峰、洪七公之流的丐帮帮主。
虽然丐帮中可能有如庄聚贤之流的不肖之徒,但大多还是像乔峰、洪七公、郭靖、黄蓉等的爱国英雄。关键在于,乞丐虽然贫穷,但在人格上却并不是贱流。古人把人分为良人和贱人,贱流当中有四类,就是娼妓、优伶、奴隶、兵卒。为什么贱呢?就因为不孝!中华八德:孝悌忠信礼义廉耻,孝居第一。
孔子说过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;立身行道,扬名於后世,以显父母,孝之终也。”——《孝经》
能够显扬父母、光宗耀祖,那是孝的结果和最高境界,但凡夫俗子做不到,但至少要保证父母留下来的这个身体发肤的完全,这是孝的底线。然而,娼妓卖色,优伶卖声,奴隶卖身,兵卒卖命,连孝的起点都达不到,自然被认为是贱流了。
乞丐只是没钱,但却没有出卖或者毁伤父母的遗体,所以不贱。百里奚曾经沿路乞食,后来辅佐秦穆公称霸诸侯;伍子胥逃难,曾经在吴市中吹箫乞食,后来帮助吴国成就霸主。乞丐中的豪杰,朝为行乞儿,暮登天子堂的,在在不少。因为他们已经看透了荣华富贵,放下了虚伪浮名,所以慷慨痛快,常常有武状元苏乞儿之类的侠客异士。
佛教僧人都要乞食,因为给施主们提供了一个布施行善的机会,所以叫做化缘。宋元以后,人们给乞丐也加了一个好的名头——叫化子,说他们在乞食的时候给人们提供了教化,既让人学会慈善,又在要饭时唱上一段教化劝善的小曲,说段孝悌忠信的快板,决不是白吃饭的。
团头培训保护了丐员,丐员叫化了东西,自然要给团头上交“日头钱”,就是管理费或者上岗费。若不嫖不赌,把这些钱积攒起来,依然能够做个大家业。
这杭州城中有一个团头,金老大。一听这名字,就知道富得流油!这团头也可以世袭,也许降龙十八掌传内不传外,所以他们家已做了七代团头。他有志气,就把这团头让给同族人金癞子做了,等于找了个合适的包工头,自己退居二线,但大家还叫他“金团”。
金团五十余岁,只养了一个丐女金玉奴。丽质天成,才华出众。金团仗着自己的钱财,倚着女儿的才貌,立志要她嫁个文化人。可名门望族的人不会娶个乞丐女,平常的生意人,没前程的,他又看不上。因此高低不就,就把女儿拖到一十八岁。
正好太平桥下有个书生叫莫稽,就是无稽之谈的无稽,跟电影《无极》的读音和意思相同。年纪二十岁,一表人才,读书饱学。只因为父母双亡,家贫未娶。赶上高考扩招,补了个太学生,相当于计划外秀才。想着自己衣食不周,无力婚娶,何不招赘到金家去呢?也是“谁有肉吃就跟谁”的把式,哪里顾得什么羞耻,也不嫌什么丐女、团头的,情愿做上门女婿。
这莫稽见玉奴才貌超群,喜出望外,不费一钱,妻子衣食,一举两得。蜜月一满,金老大备下盛席,教女婿请同学朋友饮酒,荣耀自家门户。一连吃了六七天,没想到惹恼了现任团头“金癞子”,怪金团不请他吃杯喜酒。于是叫起五六十个丐户,一齐奔到金团家里,拣好酒好食只顾吃,口里哇哇乱叫,吓得莫稽与秀才们抱头鼠窜。莫稽次日方回,心中已有不快。
金玉奴只恨自己出身不好,无法改变丐女的命运,只有夫荣妻贵,靠丈夫来摆脱团头的阴影,所以她力劝丈夫刻苦读书,走科举的道路。
中国古代社会为了保证大一统天下的安定与秩序,除了建立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法律体系外,就是要选拔一批能够理解中央精神的执法者,最好的办法就是开科取仕的科举制度,既调节了社会阶层的构成,又保证一批出身中下层的优秀人才脱颖而出,于是便有了这样一首神童诗:
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。
将相本无种,男儿当自强。
有人称之为最大的投机术,从而彻底改变命运。但这个赌注太大,得压至少十年:十载寒窗苦读书,一朝成名天下知!能够考中科举的唯一道路,就是读书:
少小须勤学,文章可立身。
满朝朱紫贵,尽是读书人。
为了教丈夫读书,她不惜价钱,把古今书籍都买来教丈夫看;又高薪聘请家教给他讲解文义,辅导功课;又给他出资财,教他去结交名家,收买名声。这种学习的门路,比现在的父母给儿子聘家教、托门路还要来得方便。莫稽因此才学日进,名誉日起。二十三岁乡试及格,参加礼部主持的省试,又参加了由皇帝主持的殿试,连续两科,进士及第。皇帝赏赐琼林宴,脱下布衣,着上官服,何等得意!
将到丈人家里,只见街坊上一群小儿指着他说:“金团头家女婿做了官了!”莫稽一听,恰如一桶凉水浇下,打了一个冷子!下马见了丈人,行了礼节,却包着一肚子忿气。玉奴问他,也不回答,心里想道:早知道有今日的富贵,还怕没有王侯贵戚招赘成婚?却要拜个团头做了岳丈,岂不是个终身的玷污!生出儿女来,还是个团头的外孙!被人笑话!如今事已如此,妻子又贤慧,没犯着“七出”之条,又休不了,真不知怎么办才好!
“七出”,也叫“七去”,就是丈夫离休妻子的七条理由,最早见于《大戴礼记》:一是不孝顺父母,二是不会生儿子,三是淫荡,四是嫉妒,五是患有恶疾,六是长舌多话,七是犯了偷窃。
这七条罪状,也都是从生育和“孝”字引发出来的。“孝”字上边是个老字头“耂”,下边是个“子”,合在一起就是“老子”,讲老和子的关系:父传子道,子承父业。孟子说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(《孟子·离娄上》)不会生儿子就是最大的不孝。原因在于,古代战乱连年,瘟疫流行,人丁消灭太快,所以每个国家都在鼓励生育。而女性相对男性的过剩,造就了一夫多妻制的事实流行,就连孟子说的那个贫穷到极点的齐人,还有一妻一妾;也造就了丈夫对妻妾去留所拥有的任意权!
妻子淫荡,可能生出别人的儿子;嫉妒主要是吃醋,会阻碍二奶、三奶生儿子;患有恶疾,生出的儿子不健康;长舌妇惹是非,偷盗无法让家庭和谐,都与家庭治安相违背,所以要休妻!
事实上,生不出儿子不见得全是妻子的责任,可惜当时没有男科检查去更改立法的荒唐,竟然这七出之条被《唐律》固化成了法律,坑害了妇女千余年。不过,中国古代法律的出发点还是人本主义,即使是合乎了这七条,但还有三个不能离休的条例:有娘家娶来可无娘家休去的,不能休;跟自己一起经历父母三年丧期的,不能休;先前贫贱后来富贵的,不能休。这就保证了妇女相对合情合理合法的权益。
更从道德上讲,贫贱之交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。莫稽只看到今天的一切富贵,却忘了贫贱时节的挣扎,把金家丈人和老婆资助他成名一段的功劳,化为一江春水向东流!一心想着富易交而贵易妻的事情!
没多久,莫稽授官无为军司户,无为军在安徽,相当于一个地级市,宋江曾经智取过无为军。司户管理户籍、赋税和仓库,身兼户籍处长、税务局、财政局、粮食局局长,至少是个副地市级。
莫稽领了妻子,登舟赴任。到了采石江边,莫稽又想起团头,忽动恶念:“除非这个婆娘身死,另娶一人,才能免得终身耻辱!”于是哄玉奴起来看月,一把将她推入江中,然后把船划开。这已经构成了一桩谋杀,就是刑事犯罪,性质完全变了。
根据宋代法律,只要设谋杀人未遂,就要判徒刑三年。伤了人的,就要判处绞刑;把人杀了,就要判砍头!
其实,要想离婚,办法和借口总是有的,绝不至于只有行凶犯罪这一条路。即使是要攀高结贵,何必要致人于死地呢!万一东窗事发,就要承担刑事责任,杀人偿命,未来就全毁了!如果百姓知道这个管理民政的“司户”竟然是个杀人犯,那有多可怕!
事有凑巧!莫稽移船去后,刚刚有个淮西路转运使,相当于淮西省的副省长,主要负责淮西的财政、按察和举荐部内官吏,监督并审理地方刑狱案件,参与管理地方民政等。这可是个大官了,名叫许德厚。正好也是新上任的,停泊在莫稽推妻坠水处。忽闻岸上妇人啼哭,忙呼水手唤上船来,审其来历。原来正是无为军司户之妻金玉奴。落水不久,忽然水中有个东西,很可能是扬子鳄,真慈悲了,把她推上岸来的,才恍然大悟:丈夫贵而忘贱,想要溺死故妻,另娶新欢!
许公夫妇被感动,收她做了义女,吩咐手下男女都称她小姐,不许泄漏其事。到任以后,无为军正是他的辖区,莫司户自然随班参拜。可惜一表人才,净干些薄幸之事!
过了数月,许公让部下给自己的女儿择一佳婿招赘。大家都齐声推荐小莫。莫稽正要攀高,况且岳丈正是上司,真是求之不得。玉奴却不知内情,认为莫郎虽然嫌贫弃贱,伤天害理,但自己却要从一而终,遵循妇道!
古代说的妇道,就是三从:未嫁从父,已嫁从夫,夫死从子;四德:妇德,妇言,妇容,妇功。四德是对妻子德性、言语、礼仪和女红针线的要求,应该没有问题,因为丈夫也应该有夫德、夫言、夫容、夫功。只有夫妻都具备了道德修养,各尽其责,家庭才能和睦安定,这是个前提,不能动摇的。至于三从,任何家庭都有掌柜或者当家,尊重他的地位并且听从他的正确号令,应该是合情合理的。但如果无论正确与否,都要三从,不仅枷锁了妇女的人性和创造力,而且影响了家庭的和谐。历史上的吕后、武则天、孝庄太后、慈禧太后等,已经证明了这一点。
当知道新郎就是莫郎时,玉奴是又喜又气,喜的是自己的爱情没有一江春水向东流!气的是又让这薄情郎检了个大便宜!只是这口恶气没处出。夫人告诉她如此如此,玉奴方才收泪,再整新妆。
当夜,转运使家热闹非凡。莫司户到门下马,许公冠带出迎,众官僚都别去。小两口双双拜了天地,又拜了丈人、丈母,然后夫妻交拜。莫司户此时如登九霄云里,昂首挺胸,才跨进房门,忽然两边门侧里走出七八个老妪、丫鬟,一个个手执笤帚棍棒,把丐女传下的打狗棒法,劈头盖脑打下,棒如雨下,打得如杀猪般叫喊,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只得叫声:“丈人,丈母,救命!”
正在这时,只听得房中娇声宛转:“不要打死了薄情郎,先唤来相见!”众人方才扯耳朵,拽胳膊,揪到新人面前。开眼看时,不是别人,正是故妻金玉奴!莫稽此时魂不附体,乱嚷有鬼!有鬼!
因为心里有鬼,所以才会怕鬼。正是为人不做亏心事,半夜不怕鬼叫门!只见许公自外而入,说她是在采石江头所认的义女,不是鬼啊!莫稽心头方才住了跳,慌忙跪下,拱手叩头道:“我莫稽知罪了,望大人饶恕啊!”
许公说:“此事与下官无干,只要我女儿没话说就行了!”
玉奴“呸”的吐在他的脸上,数落他忘恩负本,不念结发之情,恩将仇报!要不是恩爹相救,收为义女,早葬入鱼腹!你别娶新人,于心何忍!放声痛哭,千薄幸,万薄幸,骂不住口!莫稽满面羞惭,只顾磕头求恕。
许公见骂得够了,调停小两口,然后说道:“贤婿常恨令岳丈卑贱,以致要让玉奴葬身江底!今天我也只是充备官员而已,只怕爵位还不高,还不能让贤婿满意吧!”
莫稽涨得面皮红紫,只是离席谢罪。许公夫妇待玉奴如真女,待莫稽如真婿;玉奴待许公夫妇,亦与真爹娘无异。连莫稽都感动了,迎接团头金老大住在任所,奉养送终。后来许公夫妇之死,金玉奴皆制重服,以报其恩。
三、总结:
1、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,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。万一金玉奴不是扬子鳄发了慈悲,万一不是遇到莫稽的顶头上司许公,万一许公不是那么德厚,结局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!
2、虽然这是个喜剧,比秦香莲的铡美案要痛快一些,但还是给我们一些启发。既然为爱走到一起,何苦要以仇恨结束!一个陌路人都可以帮助,一个凶残无比的鳄鱼都可以慈悲,一对恩爱相处多年的夫妻即使是感情破裂,也不至于拔刀相见吧!
3、况且天理昭彰,莫稽杀人岂可不偿命,可能会是个更大的悲剧!夫妻不和,还会有别的解决的办法和途径。天无绝人之路,愚蠢的人就是因为没有找到那条完美解决的方法,最后害人不利己!因此需要普法,尤其是为民父母的官员!
故事梗概
明代白话短篇小说。收入古今小说第27卷。宋朝时,杭州城金老大就一个女儿,名叫玉奴,生得十分美貌。金老大从小教女儿读书识字,金玉奴到十五岁时已诗赋俱通,调筝弄管,事事伶俐。况且金老大住的有好房子、种的有好田园、穿的有好衣,吃的有好食。廒多积粟,囊有余钱,放债使婢,虽不是顶富,但也是数得着的富家。金老大一心要将女儿嫁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。可惜金老大已经五十多岁,金玉奴也已经十八岁,仍是高低不就。问题就出在金老大家是团头。
团头就是叫化子头。众丐叫化得东西来时,团头要收他的月头钱;若是遇到雨雪天,没地方去乞讨,团头就要熬些稀粥,养活这伙丐户。破衣破袄,也是团头照管。所有那些乞丐,都得小心低气,服着团头,如奴婢一般,不敢触犯。团头收些现成的常例钱,有时也在乞丐中放债盘利,只要不嫖不赌,就能创一份家业。旧社会,娼、优、隶、卒四类被列入贱流,乞丐却贫而不贱。春秋时代伍子胥在吴市吹萧乞;,唐代的郑元和做歌郎时到处大唱“莲花落”。乞丐之中藏龙卧虎之辈多的是,家财万贯,一时不便,谁又能保证一生一世都是一帆风顺呢?可乞丐团头的名声终究还是有些不好,随你挣得有田有地,几代发迹,终是个叫化头儿,比不得平常百姓人家。出外没人恭敬,只好闲着在自己家里当老大。
就在金老大为女儿的婚事忧心如焚的时候,邻家的一个老头对金老大说:“太平桥下有个书生,姓莫,名稽。二十岁,一表人才,读书饱学。只为父母双亡,家穷未娶。最近考上太学生,情愿入赘人家,此人正好与令媛相宜,何不招他为婿?”金老大高兴非常,就央求这邻里老人家联系,那老人家找到莫稽把情况一讲,莫稽虽对那团头的出身有些犹豫,怕被人耻笑,但终觉得自己衣食不周,无力婚娶,便答应了。于是金家择个吉日,送一套新衣给莫稽穿好,备下盛筵,遍邀莫稽的同窗好友前来吃酒,一连热闹了数天。莫稽见到金玉奴才貌双全,喜出望外。不费一分钱,白白得了个美妻,金玉奴又不惜工本,到处为丈夫购买书籍,供他学习,可说莫稽事事称怀。就是他的那些朋友,晓得他贫苦,个个都能体谅他,也没有人去取笑他。
金玉奴十分要强,如果当时不是硬要嫁个读书人也不会拖到老大,她只恨自己家门风不好,要挣个出头,于是劝丈夫刻苦读书。由于有了良好的学习环境,又有娇妻的督促,莫稽才学日进,二十三岁就被州县学府作为合格人选送到京师参加进士科的考试,居然连科及第。在参加了皇上在琼林苑特地为新取进士举行的宴会后,莫稽乌帽官袍,马上迎归。将到丈人家里,只见街坊上一群小儿争先来看,指着他说:“金团头家女婿做了官了。”莫稽听了,心中实在不是滋味,心想:早知今日富贵,就不该拜个团头岳丈,即使今后养出儿女来,也还是团头外孙,被人笑话。终有些后悔,怏怏不乐,就忘记了贫贱的时节,老婆资助他成名的功劳。回到家中,金玉奴连问他几声,他都不答应。
不一日,莫稽到吏部听候选派,被授为无为军司户。“军”就是州县一级的行政单位,司户是掌管户口帐册的地方官。从东京出发到无为军是一水之地,莫稽携同金玉奴登舟赴任。金老大异常高兴,亲自治酒送行,金玉奴也喜气洋洋。这天来到采石江边,系舟北岸,月明如昼,莫稽睡不着觉就坐在船头玩月,免不了又想起团头的事,闷闷不乐。忽然动了一个恶念:何不把金玉奴弄死,再另娶一人。于是进仓把金玉奴哄出来赏月。金玉奴已经睡了,但不忍忤逆丈夫的意见,只得披衣出来。正在舒头望月,莫稽出其不意把她推入江中。莫稽悄悄唤起舟人,吩咐赶快开船,重重有赏,船出十里之外才停下来,莫稽对舟人说:“刚才我妻子赏月掉入水中,已经来不及救了。”把几两银子付给舟人,舟人会意,不敢开口。
无巧不成书,莫稽刚刚移船,正好又有另一条官船停在那个地方,船上乘客是新上任的淮西转运使许德厚,忽然听到有女子落水的呼救声,其声哀怨,立即叫水手打捞上船来。金玉奴上得船来,想到丈夫是要害死自己,贵而忘贱,现在虽保住性命,但无处栖身,痛哭不已。许德厚自然盘问,于是金玉奴一前一后细细地叙说了一遍,许德厚夫妇都感伤坠泪,随即将金玉奴收为义女,安排她在后舱独宿,教手下人不许泄露此事。许德厚对金玉奴说,他为她作主,讨还公道。
许德厚到淮西上任,无为军正是淮西路的辖下,许德厚是莫稽的上司。许德厚到淮西后,特地召见莫稽,见他一表人才,应对得体,心想如果不是亲眼所见,怎么会想到他是一个薄情郎!终觉人才难得,决定再试他一次。于是数月之后,许德厚故意对他的下属说:“我有一女,颇有才貌,年已及笄,希望能招到一个过门女婿,你们有时间的话,帮我物色一个。”他的下属都听说莫司户青年丧偶,齐声荐他才品非凡,堪作东床之选。许德厚说道:“他,我也早就属意了,但少年登第,心高望厚,未必肯到我家做上门女婿。”他的部下立即说:“莫司户出身寒门,倘能到你家做上门女婿,不啻是蒹葭之倚玉树,何幸为之?”于是众人纷纷向莫稽劝的劝说、道的道喜。莫稽如闻纶音,立即应允,欣然说道:“此事若蒙各位玉成,当结草衔环相报。”许德厚又说:“虽承司户不弃,但下官夫妇钟爱此女,娇养成性,所以不舍得出嫁,只怕司户少年气概,不相饶让,或致小有嫌隙,有伤下官夫妇之心。须得预先讲过,凡事容耐些,才敢招他为女婿。”那些下属又立即转告莫稽,莫稽无不依允。这时他已比不得做穷秀才的时候,用金花彩币作聘礼,选了吉期,皮松骨痒,准备做转运使的女婿。
到结婚那天,莫稽冠带齐整、帽插金花、身披红锦、跨着雕鞍骏马,两班鼓乐前导,一路行来。许德厚家门前铺毡结彩,大吹大擂,等候新女婿上门。拜过了天地、拜过了丈人丈母、又进行了新人的交拜。该是入洞房的时候了,莫稽心中如登九霄云里,欢喜不可形容。仰着脸昂然而入,才跨进房门忽然两边门侧里走出七八个老妇人、丫环,一个个拿着篱竹细棒,劈头盖脸打将下来,把纱帽都打脱了,肩背上棒如雨下,莫稽连声大喊救命。正在危急时刻,只听到洞房中传出娇滴滴的声音说:“休要打杀了薄情郎,暂且唤来相见!”众丫环仆妇这才住手,分别扯耳朵、拉头发、拽胳膊、牵衣裳把莫稽拖到新娘面前。莫稽心中还不服,大声质问:“下官何罪,遭此毒打,你一个名门闺秀,就是这样对待丈夫的吗?”谁料新娘子把头盖红巾一掀,红烛辉映下,床头坐着的正是被自己推入水中溺毙的亡妻金玉奴,不禁惊惧万状,浑身颤抖、脸色苍白、魂不附体,连叫:“有鬼!”
这时许德厚从外走进来,对莫稽说;“贤婿休疑,这是我在采石江边上所认的义女。”
莫稽知罪,向许德厚磕头如捣蒜,许德厚说:“这事老夫没有什么意见,只要我的女儿不追究就可以了。”于是莫稽又脆在金玉奴面前侮愧交加,金玉奴唾着他的脸骂道:“薄幸贼!你不记得宋弘的话么:‘贫贱之交不可忘,糟糠之妻不下堂。’当初你空手到我家做上门女婿,亏得我家资财,读书延誉,以致成名。我原指望夫荣妻贵,不想你忘恩负义,就不念结发之情,恩将仇报,将我推落江心。要不是恩爹相救,收为义女。一定葬身鱼腹,那时你别娶新人,于心何忍?我今天有何颜面,再与你完聚!”说着,放声大哭,千薄幸万薄幸,骂不住口。后人有诗说:
只为团头号不香,忍因得意弃糟糠,
天缘结发终难解,赢得人呼薄幸郎。
莫稽羞愧万般,只顾叩头求恕,经过许德厚的劝解,又搬来许夫人好言慰勉,直到三更时分,金玉奴骂也骂够了,哭也哭够了。许德厚说:“虽是旧日夫妻,也算新婚花烛,贤婿诚心悔罪,今后必然不敢轻慢你了。”于是二人方才言归于好,重叙夫妻之情。
许德厚夫妇待金玉奴就象亲生女儿、待莫稽也如真女婿。金玉奴对许德厚夫妇也如亲生父母,连莫稽都感动了,把团头金老大接到官衙,奉养送终。后来许德厚夫妇死时,金玉奴都服重孝,以报他的恩德。莫家与许家世世为通家兄弟,往来不绝。
同名电影(1950)
导 演: 珠玑
主 演: 张活游 白雪仙 柠檬 高鲁泉 李雁
上 映: 1950年3月1日
地 区: 中国香港
语 言: 粤语
颜 色: 黑白
声 音: 单声道
类 型: 剧情片
剧情介绍
金老大世代为乞丐头目,生有独女玉奴,才貌双全.老大为她觅得穷书生莫稽入赘为婿,玉奴聘请贤士教授丈夫,莫稽终于连番及第.讵料他贵而忘贱,伺机溺死玉奴,欲谋另娶.幸玉奴得莫稽的上司许德厚救活,并纳为义女,且设计骗莫稽娶其义女.怎料洞房之夜,他一进房门便遭老妪,丫鬟劈打,再看新娘不是别人,正是玉奴,大喊见鬼.经许氏夫妇解释,莫稽才明了真相,惭愧不已,再不敢嫌弃糟糠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