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开场:
上次讲了一个男子对于爱情的执着和追求,现在给大家说个更喜剧般的一个爱情故事《乔太守乱点鸳鸯谱》。
二、故事:
大宋景祐年间,杭州府有一个刘秉义,是个医家出身。老婆谈氏,生得—对儿女:儿刘璞,刚二十,一表非凡,已聘孙寡妇女儿珠姨为妻。自幼读书,学业成就。十六岁上,父亲要他弃儒习医,可他不肯改业;女儿小名慧娘,正十五岁,姿容艳丽,非常标致,已接受邻居开生药铺的裴九老家的聘礼。
刘公见儿子长大,便同老婆商议,要给他完亲,准备教媒人到孙家去说。恰好裴九老也教媒人来说,要娶慧娘。刘公对媒人说,要等小儿完了婚,再谈小女的婚事。裴家自然不高兴,也只好忍耐!
议论一:
今天的婚姻,很多是承袭古人而来,有很多习惯保留到今。比如说,姊妹之间,总是先大后小,哥哥办不了事,妹妹只好等着。如果妹妹先嫁,就说家庭无力为哥哥娶到媳妇,有辱体统。当然。人说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,就是因为男女一旦到了成熟期,一定会想法解决生理的冲动,正当的渠道只有婚姻。古人怕生事端,就实行早婚,让生理的冲动得以在婚内解决,相对保障了社会的秩序和安定。
孙寡妇十七岁生女珠姨,十八岁生儿孙润,小名玉郎。两个儿女在襁褓中,老公就撒手走了。亏她有节气,同丫环守着这两个儿女,不肯改嫁。一双儿女渐渐长成,珠姨许了刘家,玉郎聘定会画画的徐雅的女儿文哥。珠姨、玉郎真像珠玉一般,如花似玉。
媒婆张六嫂到孙家传达刘公之意,要择吉日娶小娘子过门。孙寡妇母子相依,比正常的家庭感情更深,但觉得男婚女嫁,乃是大事,只得应承。看看日子已近,母女不忍相离,终日啼啼哭哭。谁想未婚夫刘璞却感冒伤风,出汗虚脱,变成寒症,人事不省,连医生的父亲也没有办法!说不如先回了孙家,等病好了再择日娶亲,别平白害了人家闺女。刘妈不答应,说不提儿子有病,先娶回来,借着喜事给儿子冲冲。就是儿子不好,媳妇再嫁,也把咱的聘礼开销都搬回来了!刘公只得顺了。
议论二:
临婚得病,实是不幸。刘公能替人家闺女设想,也是仁厚长者。可刘家老婆自私,只怕自己的财礼泡汤,才不管他人死活。中国虽是男权社会,可“姓”字一女一生,男人都是女人生的,怕老婆就成了一个优秀的传统,所以很多仁人志士的建设性主张,还没出家门就被拍死了!
那知紧邻有个李都管,什么事情都要管!恨的是天下太平,专爱打听人家的鸡毛蒜皮,说长道短。手头弄了些不义之财,要强买刘公房子,没成,巴不能刘家有些事故,好幸灾乐祸。晓得刘璞病危,连忙去报知孙家。
议论三:
古语说“成人之美”,没说过“成人之恶”。意思是,成全了人家的美事,自己也至少心里美滋滋的。如果老想着拆别人的台,看见别人比自己过得好就难受,便是自己的心理出了问题,嫉妒是一种顽固性疾病。嫉妒者比被嫉妒者承受的痛苦要大得多。尤其是邻里之间,相互安宁了,才有可能享受自家的天伦之乐!
孙寡妇听见女婿病凶,恐误了女儿,便对媒婆说:我受了千辛万苦,守得这两个儿女成人,如珍宝一般!女婿真的病重,就等好了,另择日子吧!又教丫环跟着同去看看虚实。
刘家就是不让丫环去看刘璞,只说儿子偶感风寒,调理几天就好。孙寡妇说答应嫁女吧,恐怕女婿病重不治,害了女儿。不答应吧,又恐女婿真是小病已愈,误了吉期。
正在不知如何是好,儿子玉郎出了个主意:日子依他,妆奁不带。婚事办了,第三日就要接回。等病好了,连妆奁送去。孙寡妇道:万一过了三日,不让回来怎么办?干脆把你假扮了送去。皮箱内给你准备一副道袍鞋袜,三日不让你回来,你就取出道袍穿了回来,谁能扯得你住!
玉郎孝顺,只好答应男扮女装,可是不会梳头,母亲派丫环伏侍他。刘家只要哄媳妇到家,将错就错,更不争长竞短。玉郎妆扮起来,与姐姐无二,只有两件难以遮掩:—是足大,但还在裙下,隐藏得过;二是耳上的环儿,左耳有环眼,乃是小时候恐怕难养穿过的。右耳却没眼儿,便弄了个小膏药,贴在耳垂上,说生疮,戴不得环子。
法律一:
孙家是单亲家庭,母子相依,十分不易,只怕女儿受委屈,但也不该男扮女装!根据宋代法律:
以妻为妾,以婢为妻者,徒二年。——《宋刑统·户婚律·婚嫁妄冒》
妻、妾、婢好歹还都是女性,这如今以男冒女,自然罪大。合情,是因为不愿意让女儿毁了,但不合法!
到了刘家,刘妈教女儿慧娘陪着进了中堂,拜了天地、公婆和亲戚。大家看着两个女人同拜,都觉好笑。玉郎看见慧娘风流标致:我孙润可惜已定了妻子,不然一定求他作媳妇!谁知慧娘心中也想:嫂子这般漂亮,只可惜哥哥没福受用。我丈夫能像他这样美貌,那该多好啊!
新媳妇初到,不能教她独宿啊!刘妈妈便把慧娘送到新房中,说她们姑嫂即如姊妹一般,正好相处。玉郎心中正爱姑娘标致,不想天与其便,刘妈妈令来陪卧,一对假夫妻竟然变成了真夫妻!
最苦的是丫环,只怕玉郎弄出事来,卧在旁边铺上,眼也不合。听两人已成了那事,暗暗叫苦。看看过了三朝,二人行坐不离,火一般热,哪想回去!丫环捏着两把汗,只好回家让家主去催。孙寡妇让媒婆去催,刘妈妈不放人,正好中了玉郎、慧娘的意。
那真正的新郎自从结亲那夜,惊了鞭炮,出了一身冷汗,慢慢好了起来,一定要去看看新娘。一见妻子美貌非常,无限快乐,病又去了几分。玉郎见姐夫虽然病容,却也人材齐整,也替姐姐欢喜。但姐夫病好,就要过来同床,事情便要败露,所以想要回家。慧娘说:你归家容易,我的终身怎么办?你若是没办法娶我,我就做鬼跟着你!两人相抱哭泣。
议论四:
这是两个错的人在不错的时间,做下了不错的事情。虽然没想到两家情急之下都打这张牌,可正是这阴错阳差,反而成就了一对鸳鸯梦!但是,鸳鸯蝴蝶梦非常好,可惜只是个肥皂泡,需要买保险,那就是婚姻的保障,否则只能棒打鸳鸯两处飞了!
刘妈自从媳妇到家,女儿天天守着,觉得奇怪,又见媳妇与女儿搂抱哭泣,料道有些蹊跷。把慧娘拽到自家房里,拿起棒子要打,慧娘原原本本说了。刘妈妈怒气填胸,上了孙寡妇的当,害了女儿,便要去杀了那个小混蛋。没想到玉郎见出了事,换了男装跑回家去了。孙寡妇自然责怪儿子害了人家姑娘,可也无可奈何,只好等着刘家消息。
刘妈找不假新娘,母女俩哭了半天:我的儿,这也不干你事,都是那老寡妇设的诡计,将那杀才乔妆嫁来。我却教你陪伴,落了他的圈套。若说休了裴家,嫁那杀才,这是断然不能的!”
刘公从外回来,听说经过,气得把刘妈埋怨起来,刘妈不服气,与刘公动起手来。加上女儿,三人搅做一团,分拆不开。真新郎从病床爬起来分解,说家丑不可外扬,不要再闹,慢慢说吧!
议论五:
这事又让李都管知道了,急忙到裴家报知,加盐调醋,激恼裴九老,目的是让裴九去闹事,骂得刘家无颜面再住下去,房子自然就归他了。为了一块房基地,不惜用尽心机,挑拨两家矛盾,制造不和谐,从乱中渔利。小人做不了大事,自然只能做小事!
那九老正因为前日娶亲不肯,心中正恼着刘公。今日听见媳妇做下丑事,如何不气!一径赶到刘家,把刘公千老忘八、万老忘八地骂了起来。这“忘八”又叫“王八”,是忘记了中华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第八德——无耻。说他姑娘私养汉子,不要这样败坏门风的好东西!骂着骂着,就与刘公厮打起来,被人拆开,发誓要到府里去说话。
刘公死活想不出他家如何便晓得了,想起受到恁般耻辱,都是孙家老寡妇害他家坏了门风,受这样恶气!便央人写了状词,望着府前奔来,正值乔太守早堂放告。这乔太守,正直聪明,怜才爱民,断狱如神,百姓都称为乔青天。
刘公刚到府前,劈面又遇着裴九老。九老见刘公手拿着状词,以为要告他,便骂道:“你这个老亡八!纵放女儿做了丑事,倒要来告我!”上前一把扭住,两下又打了起来,直至堂上。
议论六:
反过来说,如果两家把事情一开始就沟通和谐好了,自己也没有什么短处,小人又能怎么样呢?人都爱往别人身上找原因,所以永远有仇恨。当往自己身上看时,世界就变成了美好的人间了!
乔太守喝教各跪—边,裴九老诉说:“小人裴九,儿子裴政,从幼聘下刘秉义女儿慧娘为妻,今年都十五岁了。小人老年爱子,要早给他们完婚,刘秉义只推女儿年幼,死活不肯。谁想他纵女卖奸,恋着孙润,暗招在家,要图赖亲事。今早找他理论,反把小人殴辱一顿。求爷爷作主,救救小人!”
刘公说:“小人一子一女,儿刘璞,聘孙寡妇女儿珠姨,女儿许裴九儿子。女儿小,儿未娶,所以没答应。不想儿子临婚患病,不敢教跟媳妇同房,叫女儿陪伴嫂子。那知孙寡妇欺心,藏过女儿,却将儿子孙润假妆过来,倒强奸了小人女儿。正要告官,这裴九知得了,登门打骂,实不是图赖他的婚姻!”
乔太守听说男扮为女,甚以为奇,问他怎么认不出?
刘公道:“婚嫁乃是常事,谁想过男子假扮!况且孙润美如女子,有甚疑惑?”
乔太守说:“孙家既然把女儿许你为媳,为何又把儿子假装?其中必有缘故!”于是立即差人捉拿玉郎母子和刘璞、慧娘兄妹。
乔太守一看,玉郎姊弟一般美貌,面庞无二。刘璞人物俊秀,慧娘艳丽非常。正是爱美之心,人皆有之,暗暗叹道:“好两对青年儿女!”心中便有成全之意,便问孙寡妇:“为何将男作女,哄骗刘家,害他女儿?”
孙寡妇就把女婿病重,刘家不肯更改吉期,怕误了女儿终身,便把儿子装去冲喜,三日便回,也是一时权宜之策。不想刘家却教女儿陪卧等,说了一遍。
乔太守道:“原来如此!”便对刘公道:“当初你儿子既是病重,自然该另换吉期。假若依了孙家,哪见得女儿出丑!这都是你自做自受,连累女儿!”
又唤玉郎、慧娘上去说:“孙润,你以男假女,已是不该。却又奸骗处女,该当何罪?”
法律三:
就有夫妇人被强奸者,男子决杀,女人不坐罪。其犯和奸及诸色犯奸,并准律处分!——《宋刑统·杂律·诸色犯奸》
玉郎叩头说:“小人虽然有罪,但不是设意谋求,乃是刘亲娘自己派女儿陪伴小人啊!”
乔太守道:“她不知你是男子,所以让她来陪伴,乃是美意,你怎么不推却?”
玉郎道,“小人推不掉啊!”
乔太守道:“论起法来,本该打你—顿板子才是!姑且念你年纪幼小,又是两家父母酿成,权且饶恕!”
玉郎叩头泣谢。乔太守又问慧娘:“你事已做错,不必说了!如今是要归裴家呢?还是要跟孙润?”
慧娘哭道:“我无媒苟合,节行已亏,岂可更嫁他人!况且与孙润恩义已深,誓不再嫁。若老爷一定要判离,我即当自尽,决不苟活!”
乔太守见她情词恳切,甚是怜惜,让她呆一边去。
再唤过裴九老吩咐道:“慧娘本该断归你家,但已失身孙润,节行已亏。你若娶回去,反伤门风,被人耻笑。她又蒙上嫁二夫的名声,谁都不好。今判与孙润为妻,保全她的体面。令孙润还你昔年聘礼,你儿子自己另聘媳妇罢!”
法律四:
许嫁女已报婚书……若更许他人者,杖一百;已成者,徒一年半。后娶者知情,减一等,女追归前夫。前夫不娶,还聘财,后夫婚如法。——《宋刑统·户婚律·婚嫁妄冒》
裴九老道:“媳妇已经干了丑事,小人自然不要她了。但是孙润破坏我家婚姻,现在判归于他,反而周全了奸夫、淫妇.小人怎能甘心!情愿一毫原聘礼不要了,也求老爷判媳妇另嫁别人,小人这口气也好消得一半!”
乔太守道:“你既然不愿意娶她了,何苦又结这个冤家呢!”
刘公也禀告说:“爷爷啊,孙润已有妻子了,小人女儿怎么可以给他当妾呢?”
乔太守起初还以为孙润没有妻子哩,所以给他周旋。听刘公说他已有妻室,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便对孙润说:“你既有妻子,更不该害人家闺女了!如今将置此女于何地?”
玉郎才知闯下大祸,吓得不敢答应。
乔太守想了想,又问道:“你妻子是什么样人家?过门没有啊?”
孙润回答:“小人妻子是徐雅的女儿,还未过门。”
乔太守微微一笑道:“这样就好办了!”便叫裴九老:“孙润原本有妻,还没婚娶。如今他既得了你家的媳妇,那我就将他的妻子断偿给你的儿子,好消你的忿怒!”
裴九老道:“老爷明断,小人怎敢违抗?但是恐怕徐雅不肯!”
乔太守道:“我做了主,谁敢不肯!”便命他快回家引儿子过来,又差人去唤徐雅带女儿前来,当堂匹配。
等到齐了,乔太守一看,两家男女却也都相貌端正,温文尔雅,是个对儿,便对徐雅说道:“孙润因为诱奸了刘秉义女儿,今已判为夫妇。我今做主,将你的女儿配给裴九的儿子裴政。限令即日三家集体举行婚礼,如有不伏法者,定行重治!”
徐雅见太守作主,怎敢不依!三家老小,都甘心伏法,叩头称谢。
乔太守自己做了月下老人,就在官库支取喜红六段,教三对夫妻披挂起来,唤了三起乐人,三顶花花轿儿,抬了三位新人在前,三位新郎及管中窥豹父母,各自随轿而出。
法律五:
弟代妹嫁,姑嫂相奸,在礼法上都是丑事,但却被乔太守转丑为美,传为佳话。所用法律,就是便民的主题。虽然乱点了鸳鸯谱,但被点的都是鸳鸯,就没有离谱!法律虽然是对犯罪者的惩罚,但其本意也是为了维护社会的和谐安定。乔太守用法律的威严,保全了爱情的纯贞,消解了三家的矛盾,造就了阴阳的和谐。环境安宁了,大家才可能去创造,去实现梦想。
此事闹动了杭州城,都说有个好行方便的乔太守,人人颂德,个个称贤。自此各家成亲完婚,再也没有什么话说。李都管本欲挑唆孙寡妇、裴九老两家与刘秉义斗嘴闹事,鹬蚌相争,他好渔人得利。没想到太守善于和谐办事,反而作成了孙玉郎的—段良缘,街坊上都当做一件美事传说,不以为丑,心里不是滋味。
不到一年,乔太守又录取刘璞、孙润二人做了秀才,保送科举,李都管自知惭愧,立不住身,住只好背井离乡。后来刘璞、孙润同榜登科,中了进士,都任的是京职,仕途上很有名声。后来,他们又扶持裴政,也获得了官职。三家仇人,就因为乔太守的成全,做了一门亲眷,富贵非常。后来刘璞官职做到龙图阁学士,就是刘龙图,跟包龙图一样,连李都管家的宅子反而归并到了刘家。
三、总结:
一、屈原卜居,孟母三迁,甚至千金买邻,都是为了有个和谐的生存环境。古人说亲君子而远小人,就是要我们营造一个和谐的环境,才能保证夫妻的恩爱、生活的幸福。
二、小青年往往战胜不了自己的生理冲动,在还没有能力担当的时候,就做下惊天动地的事业,最后害己害人,悔之不及。尤其是在青春期,一失足成千古恨,到头父母也管不了!
三、青天老爷的称呼,除了明白断案、铁面无私之外,更重要的是青天万里,无所不包。只要不是敌我矛盾,换个角度,皆大欢喜,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!青年人有才,但却容易走偏,若能护其短而扬其长,正好给国家培养栋梁之才。正是:
鸳鸯错配本前缘,全赖风流太守贤。
锦被一床遮尽丑,乔公不枉叫青天。
百科名片
《乔太守乱点鸳鸯谱》是一出著名的古代喜剧作品,出自冯梦龙《醒世恒言》第八卷。故事讲述了三对恋人阴错阳差错配姻缘,几家人互指对方骗婚闹上公堂,终由乔太守主持公道,令三对鸳鸯各得其所,皆大欢喜。该故事被改编为各种戏剧形式。现在“乔太守乱点鸳鸯谱”作为俗语比喻做事糊涂,胡乱指挥等。
词语解释
名称:乔太守乱点鸳鸯谱
拼音:qiáo tài shǒu luàn diǎn yuān yāng pǔ 解释:鸳鸯:鸟名,比喻夫妻。乔太守审理案件时将错就错,乱点鸳鸯,将三对夫妻相互错配。比喻胡乱指挥。
出处:明·冯梦龙《醒世恒言》第八卷:“今日听在下说一桩意外姻缘的故事,唤做‘乔太守乱点鸳鸯谱’。”
用法:作宾语、定语;用于处事等
同名电影版本(一)
影片信息
【片名】:乔太守乱点鸳鸯谱
【外文片名】:Comedy of Mismatches
【类型】:古装/黄梅调
【语言】:国语对白
【地区】:香港
【片长】:95分钟
【上映时间】:1964年5月14
【物料】:有声?彩色
【格式】:伊士曼七彩综艺体弧形阔银幕影片
演职员表
【导演】:罗臻?薛群
【监制】:邵逸夫
【编剧】:金轲
【助理导演】:沈渊
【摄影】:刘岐?伍灼华
【剪接】:姜兴隆
【音乐】:王福龄
【布景】:陈其锐
【领衔主演】:
丁红?饰?刘慧娘
顾媚?饰?徐文姑
金峰?饰?孙玉郎
【主演】:
毛?威?饰?裴?政
李香君?饰?孙珠姨
冯?强?饰?刘?朴
【联合主演】:
杨志卿?饰?刘员外
井?淼?饰?徐?雅?
蒋光超?饰?裴九老
高宝树?饰?刘?母
尤光照?饰?乔太守
马笑侬?饰?奶?娘
沈殿霞?饰?桂?香
欧阳莎菲?饰?孙母
影片简介
改编自明朝冯梦龙的《醒世恒言》。孙玉郎与慧娘、裴政与徐文姑于庙中邂逅,一见钟情,暗中互换巾、扇定情,匆忙间却误递对象,致错配姻缘。玉姊珠姨与慧兄朴早有婚约,刘母因朴久病不愈,执意娶珠过门冲喜。玉不忍姊下嫁病夫,男扮女装代姊出嫁,与易钗而弁代兄拜堂的慧于新房重逢,二人得悉一切后结成真夫妇。
刘、孙、徐、裴四家,互指对方骗婚闹上公堂,终由乔太守主持公道,令三对鸳鸯各得其所,皆大欢喜......
影片歌曲
“假扮男女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.
“庙中相遇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依依不舍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花好情浓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海枯石烂不离分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诉隐情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猜疑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扮男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扮女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倾心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钟情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看画细诉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“逛庙”作曲:王福龄?作词:金轲
制作发行
邵氏兄弟(香港)有限公司?制作、发行
邵氏制片厂?出品.
石语企业有限公司?影带发行
同名电影版本(二)
基本信息
【片名】:乔太守乱点鸳鸯谱
【类型】:古装/歌唱片
【上映时间】:1956-12-01
【语言】:粤语对白
【地区】:中国香港
【物料】:有声?黑白
演职员表
【导演】:谢虹
【编剧】:李克
【监制】:伍光大
【制片】:伍兴华
【摄影】:崔鑫玉
【音乐】:罗宝生?王粤生?林兆鎏?冯华?罗宝祥
【剪接】:张鑫炎
【布景】:陈其锐
【领衔主演】:
郑碧影?饰?刘慧娘
苏少棠?饰?孙玉郎
李宝莹?饰?孙珠姨
【主演】:
钟丽蓉?饰?徐文哥
黎文所?饰?刘璞
梁淑卿?饰?孙寡妇
何少雄?饰?乔太守
【合演】:
吴?桐?饰?徐雅
柠?檬?饰?裴老九
陶三姑?饰?六嫂
张?生?饰?刘秉义
黎?雯?饰?谭氏
雷?鸣?饰?斐俊
朱惠仪?饰?妹仔
陈立品?饰?媒婆
内容介绍
孙玉郎男扮女装代姊拜堂,刘慧娘易钗而弁代兄娶妻.婚约误配,卒闹上公堂.
制作发行
新艺影片公司?出品.
国家制片厂?摄制.
华艺娱乐制作公司?影碟发行.
同名电影版本(三)
基本信息
【导演】:张波
【编剧】:吴伯祺 周静
【主演】:晓舫 罗玉中刘成基静环 戴雪如
【上映】:1962年
【地区】:中国大陆
【颜色】:黑白
【类型】:戏曲片
制作发行
峨嵋电影制片厂?摄制
俏佳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?影碟发行
故事梗概
根据《今古奇观》中同名小说改编。 热闹的庙会上,秀才孙润不慎将词稿失落,恰被少女刘慧娘拾得,二人因此相识,互相爱慕。与此同时,另一秀才裴政也和另一少女徐文姑一见钟情。两对情人为了表示情意,互赠信物,不想因庙会中人多杂乱,又各有父母伴随,竞在慌乱中将信物递错,孙润的白扇递给了徐文姑,徐文姑的罗帕被孙润接去;刘慧娘的罗帕给了裴政,裴政的白扇到了刘慧娘手中。因此,孙润竟以为自己所爱之人叫徐文姑,徐文姑也以为自己所爱之人叫孙润,刘慧娘则以为自己所爱的是裴政,裴政也以为自己爱的是刘慧娘。正好在此之前,由于父母包办,孙润与徐文姑,裴政与刘慧娘都已订了婚约,互相正在催娶、催嫁中。当他们听到了所订之人,均以为就是自己的意中人,不禁暗喜。孙润有姐名珠姨,早已与刘慧娘之兄刘璞订下婚约。刘家因为刘璞久病不愈,决定要将珠姨接过门来拜堂冲喜,事先言明原轿去,原轿回,不在刘家停留。迎亲之日,珠姨因不满父母包办,又怕刘璞一病不起,故装病不肯上轿。在无可奈何之时,因孙润长得与姐姐相像,便决定由孙润男扮女装,代姐出嫁。拜堂之时,刘家又因刘璞病重不能起床,只得由刘慧娘以女扮男,代兄行礼。礼毕,刘家忽变前言,坚留孙润入宿洞房,并要刘慧娘前往陪伴。在洞房中,彼此发现了对方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意中人,于是,假夫妻成了真夫妻。事情被泄露了出来。由此,引起了一连串的争吵:刘家骂孙家“卖假货”;裴家骂刘家“纵女行奸”;徐家则闹着要和孙家退婚……事情越吵越大,不得解决,只好互相扭到公堂打官司,请乔太守断案。由于案情牵扯太广,本身又错综复杂,把乔太守弄得昏头涨脑,想按父母包办之婚姻原配原断,又受到追求婚姻自主之青年人的反对;想按青年人的意愿来断,又受到维护封建礼教父母们的反对。在左右为难之中,他干脆来了一个乱点,结果正好将刘慧娘配给孙润、徐文姑配给裴政。正是“今朝乱点鸳鸯谱,千年万载传佳话”。
同名电影版本(四)
基本信息
【片名】:乔太守乱点鸳鸯谱
【类型】:古装/潮剧
【语言】:潮语对白
【地区】:中国香港
【物料】:有声
【备注】:改编自中国文学名著《今古奇观》
【导演】:高立.
【原作】:冯梦龙.
演员表
陈楚蕙?饰?孙?润
张应炎?饰?乔太守
陈?乔?饰?谭?氏
曾珊凤?饰?刘蕙娘
南?雁?饰?徐文姑
陈淑明?饰?裴?政
惠?芳?饰?孙珠姨
何亦曾?饰?刘秉义
姚加雄?饰?裴?九
梁开炳?饰?徐?雅
制作发行
香港万声影业公司
越剧古装剧
章甫秋1957年取材于《醒世恒言》编剧。
剧情简介
写刘玉璞久病,母谭氏欲聚珠姨为子冲喜。珠母恐女过门后便成寡妇,经邻居六嫂谋划,以珠弟玉郎代嫁。玉璞病重难行婚礼,又以妹慧娘代娶。洞房中,玉郎、慧娘互诉衷肠,相怜相爱。“三朝”之期,玉璞病愈进入珠姨洞房,机关败露。玉璞和珠姨父母同向乔太守告状。乔不忍拆散这对巧鸳鸯,判玉郎、慧娘为夫妻;玉璞、珠姨完花烛。
演出历史
1957年先以《冲喜》为剧名,由浙江黄岩越剧团首演。何鹏舞导演,王立民作曲。张雪萍饰孙玉郎,筱秀贞饰刘慧娘,施水娟饰乔太守。后以《乔太守乱点鸳鸯谱》剧名为许多剧团上演。剧本1957年由东海文艺出版社出版。1980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再出版。1991年浙江音像出版社出版录音带。[1]
编辑本段
古代小说
基本信息
作者:[明]冯梦龙
出处:《警世恒言》第八卷
体裁:古代白话短篇小说
故事梗概
宋朝景祐年间,杭州城里刘秉义和孙寡妇各有一双儿女。自小刘家的儿子刘璞就和孙家的女儿珠宜定了亲,刘秉义的女儿惠娘许给了裴九老的儿子裴政,孙寡妇的儿子孙玉郎另聘了徐雅的女儿文哥为妻。
转眼各家儿女都已长大成人,刘璞却得了重病,吃了多少药总不见好转,刘秉义夫妻俩无计可施,就想出了瞒着孙家娶珠宜过门冲喜的主意。 孙寡妇得知真相时婚期已定,心中十分气恼,为了不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婚姻遭受不幸,孙寡妇让自己的儿子玉郎男扮女装上了花轿。 新婚之夜,新郎刘璞仍在病中,心虚的公公婆婆让自己的女儿惠娘陪“嫂嫂”安寝,结果玉郎和惠娘一见钟情,过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洞房花烛夜。 说来也怪,冲喜之后,刘璞的病倒渐渐好了,孙寡妇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,就叫玉郎偷偷的回家换珠宜回去。难舍难分的玉郎和惠娘抱头痛哭,终于被惠娘的母亲发现了真相,刘、孙两家闹得不可开交。 消息传到惠娘的婆家裴家耳中,裴九老大怒,一张状子把刘秉义告到了官府,刚巧刘秉义也来告孙寡妇,两人在衙门口相遇,一言不合动起手来,一直打到了乔太守跟前。乔太守听完两人陈述的案情,把刘、孙、裴、徐四家人都传唤到大堂上,调解一番之后,大笔一挥, 巧点鸳鸯。
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原文
自古姻缘天定,不由人力谋求。
有缘千里也相投,对面无缘不偶。
仙境桃花出水,宫中红叶传沟。
三生簿上注风流,何用冰人开口。
这首《西江月》词,大抵说人的婚姻,乃前生注定,非人力可以勉强。今日听在下说一桩意外姻缘的故事,唤做“乔太守乱点鸳鸯谱”。这故事出在那个朝代?何处地方?那故事出在大宋景佑年间,杭州府有一人姓刘,名秉义,是个医家出身。妈妈谈氏,生得—对儿女。儿子唤做刘璞,年当弱冠,一表非俗,已聘下孙寡妇的女儿珠姨为妻。那刘璞自幼攻书,学业已就。到十六岁上,刘秉义欲令他弃了书本,习学医业。刘璞立志大就,不肯改业,不在话下。女儿小名慧娘,年方一十五岁,已受了邻近开生药铺裴九老家之聘、那慧娘生得姿容艳丽,意态妖娆,非常标致。怎见得?但见:
蛾眉带秀,凤眼含情,腰如弱柳迎风,面似娇花拂水。体态轻盈,汉家飞燕同称;性格
风流,吴国西施并美。蕊宫仙子谪人间,月殿嫦娥临下界。
不题慧娘貌美。日说刘公见儿子长大,同妈妈商议,要与他完亲。方待教媒人到孙家去
说,恰好裴九老也教媒人来说,要娶慧娘。刘公对媒人道:“多多上覆裴亲家,小女年纪尚
幼,一些妆奁未备。须再过几时,待小儿完姻过了,方及小女之事。目下断然不能从命!”
媒人得了言语,回覆裴家。那裴九老因是老年得子,爱惜如珍宝—般,恨不能风吹得大,早
些儿与他毕了姻事,生男育女。今日见刘公推托,好生不喜。又央媒人到刘家说道:“令爱
今年一十五岁,也不算太小了。到我家来时,即如女儿一般看待,决不难为。就是妆奁厚
薄,但凭亲家,并不计论。万望亲家曲允则个。”刘公立意先要与儿完亲,然后嫁女。媒人
往返了几次,终是不允。裴九老无奈,只得忍耐。当时若是刘公允了,却不省好些事体。只
因执意不从,到后生出一段新闻,传说至今。正是:只因一着错,满盘俱是空。
却说刘公回脱了裴家,央媒人张六嫂到孙家去说儿子的姻事。原来孙寡妇母家姓胡,嫁
的丈夫孙桓,原是旧家子弟。自十六岁做亲,十七岁就生下一个女儿,唤名珠姨。才隔一
岁,又生个儿子取名孙润,小字玉郎。两个儿女,方在襁褓中,孙桓就亡过了。亏孙寡妇有
些节气,同着养娘。守这两个儿女、不肯改嫁,因此人都唤他是孙寡妇。
光阴迅速,两个儿女,渐渐长成。珠姨便许了刘家,玉郎从小聘定善丹青徐雅的女儿文
哥为妇。那珠姨、玉郎都生得—般美貌,就如良玉碾成,白粉团就一般。加添资性聪明,男
善读书,女工针指。还有一件,不但才貌双美,且又孝悌兼全。闲话休题。
且说张六嫂到孙家传达刘公之意,要择吉日娶小娘子过门。孙寡妇母子相依,满意欲要
再停几时,因想男婚女嫁,乃是大事,只得应承。对张六嫂道:“上覆亲翁亲母,我家是孤
儿寡妇,没甚大妆奁嫁送,不过随常粗布衣裳,凡事不要见责。”张六嫂覆了刘公。刘公备
了八盒羹果礼物并吉期送到孙家。孙寡妇受了吉期,忙忙的制办出嫁东西。看看日子已近,
母子不忍相离,终日啼啼哭哭。谁想刘璞因冒风之后,出汗虚了,变为寒症,人事不省,十
分危笃。吃的药就如泼在石上,一毫没用。求神问卜俱说无救。吓得刘公夫妻魂魄都丧,守
在床边,吞声对泣。刘公与妈妈商量道:“孩儿病势恁样沉重,料必做亲不得。不如且回了
孙家,等待病痊,再择日罢。”刘妈妈道:“老官儿,你许多年纪了,这样事难道还不晓
得?大凡病人势凶,得喜事一冲就好了。未曾说起的还要去相求。如今现成事体,怎么反要
回他!”刘公道:“我看孩儿病体,凶多吉少。若娶来家冲得好时,此是万千之喜,不必讲
了,倘或不好,可不害了人家子女,有个晚嫁的名头?”刘妈妈道:“老官,你但顾了别
人,却不顾自己。你我费了许多心机,定得一房媳妇。谁知孩儿命薄,临做亲却又患病起
来。今若回了孙家,孩儿无事,不消说起。万一有些山高水低,有甚把臂,那原聘还一半,
也算是他们忠厚了。却不是人财两失!”刘公道:“依你便怎样?”刘妈妈道;“依着我,
分付了张六嫂,不要题起孩儿有病,竟娶来家,就如养媳妇一般。若孩儿病好,另择吉结
亲。倘然不起,媳妇转嫁时,我家原聘并各项使费,少不得班足了,放他出门,却不是个万
全之策!”刘公耳朵原是棉花做的,就依着老婆,忙去叮嘱张六嫂不要泄漏。
自古道,若要不知,除非莫为。刘公便瞒着孙家,那知他紧间壁的邻家姓李,名荣,曾
在人家管过解库,人都叫做李都管。为人极是刁钻,专一要打听人家的细事,喜谈乐道。因
做主管时,得了些不义之财,手中有钱,所居与刘家基址相连,意欲强买刘公房子,刘公不
肯,为此两下面和意不和,巴不能刘家有些事故,幸灾乐祸。晓得刘璞有病危急,满心欢
喜,连忙去报知孙家。孙寡妇听见女婿病凶,恐防误了女儿,即使养娘去叫张六嫂来问。张
六嫂欲待不说,恐怕刘璞有变,孙寡妇后来埋怨,欲要说了,又怕刘家见怪。事在两难,欲
言又止。孙寡妇见他半吞半吐,越发盘问得急了。张六嫂隐瞒不过,乃说:“偶然伤风,原
不是十分大病。将息到做亲时,料必也好了。”孙寡妇道:“闻得他病势十分沉重,你怎说
得这般轻易?这事不是当耍的。我受了千辛万苦。守得这两个儿女成人,如珍宝一般!你若
含糊赚了我女儿时,少不得和你性命相博,那时不要见怪。”又道:“你去对刘家说,若果
然病重,何不待好了,另择日子。总是儿女年纪尚小,何必恁般忙迫。问明白了,快来回报
一声。”张六嫂领了言语,方欲出门,孙寡妇又叫转道;“我晓得你决无实话回我的,我令
养娘同你去走遭,便知端的!”张六嫂见说教养娘同去,心中着忙道:“不消得,好歹不误
大娘之事。”孙寡妇那里肯听,教了养娘些言语,跟张六嫂同去。
张六嫂推脱不得,只得同到刘家。恰好刘公走出门来,张六嫂欺养娘不认得,便道:
“小娘子少待,等我问句话来。”急走上前,拉刘公到一边,将孙寡妇适来言语细说。又
道:“他因放心不下,特教养娘同来讨个实信,却怎的回答?”刘公听见养娘来看,手足无
措,埋怨道:“你怎不阻挡住了?却与他同来!”张六嫂道;“再三拦阻,如何肯听,教我
也没奈何。如今且留他进去坐了,你们再去从长计较回他,不要连累我后日受气。”说还未
毕.养娘已走过来。张六嫂就道,“此位便是刘老爹。”养娘深深道个万福。刘公还了礼
道;“小娘子请里面坐。”一齐进了大门,到客堂内。刘公道:“六嫂,你陪小娘子坐着,
待我教老荆出来。”张六嫂道:“老爹自便。”刘公急急走到里面,一五一十,学于妈妈。
又说:“如今养娘在外,怎地回他?倘要进来探看孩儿,却又如何掩饰?不如改了日子
罢!”妈妈道:“你真是个死货!他受了我家的聘,便是我家的人了。怕他怎的!不要着
忙,自有道理。”便教女儿慧娘:“你去将新房中收拾整齐,留孙家妇女吃点心。”慧娘答
应自去。
刘妈妈即走向外边:与养娘相见毕,问道:“小娘子下顾,不知亲母有甚话说?”养娘
道:“俺大娘闻得大官人有恙,放心不下,特教男女来问候。二来上覆老爹大娘;若大官人
病体初痊,恐末可做亲,不如再停几时,等大官人身子健旺,另拣日罢。”刘妈妈道:“多
承亲母过念,大官人虽是有些身子不快,也是偶然伤风,原非大病。若要另择日于,这断不
能勾的。我们小人家的买卖,千难万难,方才支持得停当。如错过了,却不又费一番手脚。
况且有病的人,正要得喜事来冲,他病也易好。常见人家要省事时,还借这病来见喜,何况
我家吉期定已多日,亲戚都下了帖儿请吃喜筵,如今忽地换了日子,他们不道你家不肯,必
认做我们讨媳妇不起。传说开去,却不被人笑耻,坏了我家名头。烦小娘子回去上覆亲母,
不必担忧,我家干系大哩!”养娘道:“大娘话虽说得是。请问大官人睡在何处?待男女候
问—声,好家去回报大娘,也教他放心!”刘妈妈道:“适来服了发汗的药,正熟睡在那
里,我与小娘子代言罢。事体总在刚才所言了,更无别说。”张六嫂道;“我原说偶然伤
风,不是大病。你们大娘,不肯相信,又要你来。如今方见老身不是说谎的了。”养娘道;
“既如此,告辞罢,”便要起身。刘妈妈道;“那有此理!说话忙了,茶也还没有吃,如何
便去?”即邀到里边。又道:“我房里腌腌臢臢,到在新房里坐罢。”引入房中,养娘举目
看时,摆设得十分齐整。刘妈妈又道:“你看我家诸事齐备,如何肯又改日子?就是做了
亲,大官人到还要留在我房中歇宿,等身子痊愈了,然后同房哩!养娘见他整备得停当,信
以为实。当下刘妈妈教丫鬟将出点心茶来摆上,又教慧娘也来相陪。养娘心中想道:“我家
珠姨是极标致的了,不想这女娘也恁般出色!”吃了茶,作别出门。临行,刘妈妈又再三嘱
付张六嫂:“是必来覆我一声!”
养娘同着张六嫂回到家中,将上项事说与主母。孙寡妇听了,心中到没了主意,想道:
“欲待允了,恐怕女婿真个病重,变出些不好来,害了女儿。将欲不允,又恐女婿果是小病
已愈,误了吉期。”疑惑不定,乃对张六嫂道:“六嫂,待我酌量定了,明早来取回信
罢。”张六嫂道:“正是,大娘从容计较计较,老身明早来也。”说罢自去。
且说孙寡妇与儿子玉郎商议:“这事怎生计结?”玉郎道:“想起来还是病重,故不要
养娘相见。如今必要回他另择日子,他家也没奈何,只得罢休。但是空费他这番东西,见得
我家没有情义。倘后来病好相见之间,觉道没趣。若依了他们时,又恐果然有变,那时进退
两难,懊悔却便迟了。依着孩儿,有个两全之策在此,不知母亲可听?”孙寡妇道;“你且
说是甚两全之策?”玉朗道;“明早教张六嫂去说,日子便依着他家.妆奁一毫不带。见喜
过了,到第三朝就要接回,等待病好,连妆奁送去。是恁样,纵有变故,也不受他们笼络,
这却不是两全其美。”孙寡妇道;“你真是个孩子家见识!他们一时假意应承娶去,过了三
朝,不肯放回,却怎么处?”玉郎道:“如此怎好?”孙寡妇又想了一想道:“除非明日教
张六嫂依此去说,临期教姐姐闪过一边,把你假扮了送去。皮箱内原带一副道袍鞋袜,预防
到三朝,容你回来,不消说起。倘若不容,且住在那里,看个下落。倘有二长两短,你取出
道袍穿了,竟自走回,那个扯得你住!”玉郎道,“别事便可,这件却使不得!后来被人晓
得,教孩儿怎生做人?”孙寡妇见儿子推却,心中大怒道:“纵别人晓得,不过是耍笑之
事,有甚大害!”玉郎平昔孝顺,见母亲发怒,连忙道:“待孩儿去便了。只不会梳头,却
怎么好?”孙寡妇道:“我教养娘伏侍你去便了!”计较巳定,次早张六嫂来讨回音,孙寡
妇与他说如此如此,恁般恁般。“若依得,便娶过去。依不得,便另择日罢!”张六嫂覆了
刘家,一一如命。你道他为何就肯了?只因刘璞病势愈重,恐防不妥,单要哄媳妇到了家
里,便是买卖了。故此将错就错,更不争长竞短。那知孙寡妇已先参透机关,将个假货送
来,刘妈妈反做了:周郎妙计高天下,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话休烦絮。到了吉期,孙寡妇把玉郎妆扮起来,果然与女儿无二,连自己也认不出真
假。又教习些女人礼数。诸色好了,只有两件难以遮掩,恐怕露出事来。那两件?第—件是
足与女子不同。那女子的尖尖趫趫,凤头一对,露在湘裙之下,莲步轻移,如花枝招展一
般。玉郎是个男子汉,一只脚比女子的有三四只大。虽然把扫地长裙遮了,教他缓行细步,
终是有些蹊跷。这也还在下边,无人来揭起裙儿观看,还隐藏得过。第二件是耳上的环儿。
此乃女子平常时所戴,爱轻巧的,也少不得戴对丁香儿,那极贫小户人家,没有金的银的,
就是铜锡的,也要买对儿戴着。今日玉郎扮做新人,满头珠翠,若耳上没有环儿,可成模样
么?他左耳还有个环眼,乃是幼时恐防难养穿过的。那右耳却没眼儿,怎生戴得?孙寡妇左
思右想,想出一个计策来。你道是甚计策?他教养娘讨个小小膏药,贴在右耳。若问时,只
说环眼生着箔疮,戴不得环子,露出左耳上眼儿掩饰。打点停当,将珠姨藏过一间房里,专
候迎亲人来。
到了黄昏时候,只听得鼓乐喧天,迎亲轿子已到门首。张六嫂先入来,看见新人打扮得
如天神一般.好不欢喜。眼前不见玉郎,问道:“小官人怎地不见?”孙寡妇道;“今日忽
然身子有些不健,睡在那里,起来不得!”那婆子不知就里,不来再问。孙寡妇将酒饭犒赏
了来人,宾相念起诗赋,请新人上轿。玉郎兜上方巾,向母亲作别。孙寡妇一路假哭,送出
门来。上了轿子,教养娘跟着,随身只有一只皮箱,更无一毫妆奁。孙寡妇又叮嘱张六嫂
道:“与你说过,三朝就要送回的,不要失信!”张六嫂连声答应道:“这个自然!”不题
孙寡妇。
且说迎亲的,一路笙箫聒耳,灯烛辉煌,到了刘家门首。宾相进来说道:“新人将已出
轿,没新郎迎接,难道教他独自拜堂不成?”刘公道;“这却怎好?不要拜罢!”刘妈妈
道:“我有道理.教女儿赔拜便了。”即令慧娘出来相迎。宾相念了阑门诗赋,请新人出了
轿子,养娘和张六嫂两边扶着。慧娘相迎,进了中堂,先拜了天地,次及公姑亲戚。双双却
是两个女人同拜,随从人没一个不掩口而笑。都相见过了,然后始嫂对拜。刘妈妈道;“如
今到房中去与孩儿冲喜。”乐人吹打,引新人进房,来至卧床边,刘妈妈揭起帐子,叫道:
“我的儿,今日娶你媳妇来家冲喜,你须挣扎精神则个。”连叫三四次,并不则声。刘公将
灯照时,只见头儿歪在半边,昏迷去了。原来刘璞病得身子虚弱,被鼓乐一震,故此昏迷。
当下老夫妻手忙脚乱,掐住人中,即教取过热汤,灌了几口,出了一身冷汗,方才苏醒。刘
妈妈教刘公看着儿子,自己引新人到新房中去。揭起方巾,打一看时,美丽如画。亲戚无不
喝彩。只有刘妈妈心中反觉苦楚。他想;“媳妇惩般美貌,与儿正是—对儿。若得双双奉侍
老夫妻的暮年,也不枉一生辛苦。谁想他没福,临做亲却染此大病,十分中到有九分不妙。
倘有一差两误,媳妇少不得归于别姓,岂不目前空喜!”不题刘妈妈心中之事。
且说玉郎也举目看时,许多亲戚中,只有姑娘生得风流标致。想道;“好个女子,我孙
润可惜已定了妻子。若早知此女恁般出色,一定要求他为妇。”这里玉郎方在赞羡,谁知慧
娘心中也想道:“一向张六嫂说他标致,我还未信,不想话不虚传。只可惜哥哥没福受用,
今夜教他孤眠独宿。若我丈夫像得他这样美貌,便称我的生平了,只怕不能够哩!”不题二
人彼此欣羡。刘妈妈请众亲戚赴过花烛筵席,各自分头歇息。宾相乐人,俱已打发去了。张
六嫂没有睡处,也自归家。玉郎在房,养娘与他卸了首饰,秉烛而坐,不敢便寝。刘妈妈与
刘公商议道,“媳妇初到,如何教他独宿?可教女儿去陪伴。刘公道:“只伯不稳便,由他
自睡罢。”刘妈妈不听,对慧娘道:“你今夜相伴嫂嫂在新房中去睡,省得他怕冷静。”慧
娘正爱着嫂嫂,见说教他相伴,恰中其意。刘妈妈引慧娘到新房中道:“娘子,只因你官人
有些小差,不能同房,特令小女来陪你同睡。”玉郎恐露出马脚,回道:“奴家自来最怕生
人,到不消罢。”刘妈妈道:“呀!你们姑嫂年纪相仿,即如姊妹一般,正好相处,怕怎
的!你著嫌不稳时,各自盖着条被儿,便不妨了。”对慧娘道:“你去收拾了被窝过来。”
慧娘答应而去。
玉郎此时,又惊又喜。喜的是心中正爱着姑娘标致,不想天与其便,刘妈妈令来陪卧,
这事便有几分了。惊的是恐他不允,一时叫喊起来,反坏了自己之事。又想道:“此番挫
过,后会难逢。看这姑娘年纪已在当时,情窦料也开了。须用计缓缓撩拨热了,不怕不上我
钩!”心下正想,慧娘教丫鬟拿了被儿同进房来,放在床上,刘妈妈起身,同丫鬟自去。慧
娘将房门闭上,走到玉郎身边,笑容可掬,乃道:“嫂嫂,适来见你一些东西不吃,莫不饿
了?”玉郎道:“到还未饿。”慧娘又道:“嫂嫂,今后要甚东西,可对奴家说知,自去拿
来,不要害羞不说。”玉郎见他意儿殷勤,心下暗喜,答道:“多谢姑娘美情。”慧娘见灯
火结着一个大大花儿,笑道:“嫂嫂,好个灯花儿,正对着嫂嫂,可知喜也!”玉郎也笑
道;“姑娘休得取笑,还是姑娘的喜信。”慧娘道:“嫂嫂话儿到会耍人。”两个闲话一
回。
慧娘道;“嫂嫂,夜深了,请睡罢。”玉即道:“姑娘先请。”慧娘道:“嫂嫂是客,
奴家是主,怎敢僭先!”玉郎道:“这个房中还是姑娘是客。”慧娘笑道:“恁样占先
了。”便解衣先睡。养娘见两下取笑,觉道玉郎不怀好意,低低说道;“官人,你须要斟
酌,此事不是当耍的!倘大娘知了,连我也不好。”玉郎道;“不消嘱付,我自晓得!你自
去睡。”养娘便去旁边打个铺儿睡下。玉郎起身携着灯儿,走到床边,揭起帐子照看,只见
慧娘卷着被儿,睡在里床,见玉郎将灯来照。笑嘻嘻的道:“嫂嫂,睡罢了,照怎的?”玉
郎也笑道:“我看姑娘睡在那一头,方好来睡。”把灯放在床前一只小桌儿上,解衣入帐,
对慧娘道;“姑娘,我与你一头睡了,好讲话耍子。”慧娘道:“如此最好!”玉郎钻下被
里,卸了上身衣服,下体小衣却穿着,问道:“姑娘,今年青春了?”慧娘道:“一十五
岁。”又问:“姑娘许的是那一家?”慧娘怕羞,不肯回言。玉郎把头捱到他枕上.附耳
道:“我与你一般是女儿家,何必害羞。”慧娘方才答道:“是开生药铺的裴家。”又问
道,“可见说佳期还在何日?”慧娘低低道:“近日曾教媒人再三来说,爹道奴家年纪尚
小,回他们再缓几时哩。”玉郎笑道:“回了他家,你心下可不气恼么?”慧娘伸手把玉郎
的头推下枕来,道:“你不是个好人!哄了我的话,便来耍人。我若气恼时,你今夜心里还
不知怎地恼着哩!”玉郎依旧又捱到枕上道:‘你且说我有甚恼?”慧娘道:“今夜做亲没
有个对儿,怎地不恼?”玉郎道:“如今有姑娘在此,便是个对儿了,又有甚恼!”慧娘笑
道:“恁样说,你是我的娘子了。”玉郎道:“我年纪长似你,丈夫还是我。”慧娘道:
“我今夜替哥哥拜堂,就是哥哥一般,还该是我。”玉郎道:“大家不要争,只做个女夫妻
罢!”两个说风话耍子,愈加亲热。玉郎料想没事,乃道:“既做了夫妻,如何不合被儿
睡?”口中便说,两手即掀开他的被儿,提过身来,伸手便去摸他身上,腻滑如酥,下体却
也穿着小衣。慧娘此时已被玉郎调动春心,忘其所以,任玉郎摩弄,全然不拒。玉郎摸至胸
前,一对小乳,丰隆突起,温软如绵;乳头却象鸡头肉一般,甚是可爱。慧娘也把手来将玉
郎浑身一摸道:“嫂嫂好个软滑身子。”摸他乳时,刚刚只有两个小小乳头。心中想道:
“嫂嫂长似我,怎么乳儿到小?”玉郎摩弄了一回,便双手搂抱过来,嘴对嘴将舌尖度向慧
娘口中。慧娘只认作姑嫂戏耍,也将双手抱住,含了一回;也把舌儿吐到玉郎口里,被玉郎
含住,着实咂吮。咂得慧娘遍体酥麻。便道:“嫂嫂如今不象女夫妻,竟是真夫妻—般
了。”玉即见他情动,便道:“有心顽了。何不把小衣一发去了,亲亲热热睡一回也好。”
慧娘道:“羞人答答,脱了不好。”玉郎道:“纵是取笑有甚么羞。”便解开他的小衣褪
下,伸手去摸他不便处。慧娘双手即来遮掩道:“嫂嫂休得罗唣。”玉郎捧过面来,亲个嘴
道;“何妨得,你也摸我的便了。”慧娘真个也去解了他的裤来摸时,只见一条玉茎铁硬的
挺着。吃了—惊,缩手不迭。乃道:“你是何人?却假妆着嫂嫂来此?”玉郎道:“我便是
你的丈夫了,又问怎的?”一头即便腾身上去,将手启他双股。慧娘双手推开半边道:“你
若不说真话,我便叫喊起来,教你了不得。”玉郎道了急,连忙道:“娘子不消性急,待我
说便了。我是你嫂嫂的兄弟玉郎。闻得你哥哥病势沉重,未知怎地。我母亲不舍得姐姐出
门,又恐误了你家吉期。故把我假妆嫁来,等你哥哥病好,然后送姐姐过门。不想天付良
缘,到与娘子成了夫妇,此情只许你我晓得,不可泄漏!”说罢,又翻上身来。慧娘初时只
道是真女人,尚然心爱,如今却是个男子,岂不欢喜?况且已被玉郎先引得神魂飘荡,又惊
又喜,半推半就道:“原来你们恁样欺心!”玉郎那有心情回答,双手紧紧抱住,即便恣意
风流:
一个是青年男子,初尝滋味;一个是黄花女儿,乍得甜头。一个说今宵花烛,到成就了
你我姻缘;一个说此夜衾[衤周],便试发了夫妻恩爱。一个说,前生有分,不须月老冰人,
一个道,异日休忘,说尽山盟海誓。各燥自家脾胃,管甚么姐姐哥哥;且图眼下欢娱,全不
想有夫有妇。双双蝴蝶花间舞,两两鸳鸯水上游。
云雨已毕,紧紧偎抱而睡。且说养娘恐怕玉郎弄出事来,卧在旁边铺上,眼也不合。听
着他们初时说话笑耍.次后只听得床棱摇戛,气喘吁吁,已知二人成了那事,暗暗叫苦。到
次早起来,慧娘自向母亲房中梳洗。养娘替玉郎梳妆,低低说道;“官人,你昨夜恁般说
了,却又口不应心,做下那事!倘被他们晓得,却怎处?”玉郎道:“又不是我去寻他,他
自送上门来,教我怎生推却!”养娘道:“你须拿住主意便好。”玉郎道:“你想恁样花一
般的美人,同床而卧,便是铁石人也打熬不住,叫我如何忍耐得过!你若不泄漏时,更有何
人晓得?”妆扮已毕,来刘妈妈房里相见,刘妈妈道:“儿,环子也忘戴了?”养娘道:
“不是忘了,因右耳上环眼生了疮疮,戴不得,还贴着膏药哩。”刘妈妈道:“元来如
此。”玉郎依旧来至房中坐下,亲戚女眷都来相见,张六嫂也到。慧娘梳裹罢,也到房中,
彼此相视而笑。是日刘公请内外亲戚吃庆喜筵席,大吹大擂,直饮到晚,各自辞别回家。慧
娘依旧来伴玉郎,这一夜颠鸾倒凤,海誓山盟,比昨倍加恩爱。看看过了三朝,二人行坐不
离。到是养娘捏着两把汗,催玉郎道:“如今已过三朝,可对刘大娘说,回去罢!”玉郎与
慧娘正火一般热,那想回去,假意道:“我怎好启齿说要回去,须是母亲叫张六嫂来说便
好。”养娘道;‘也说得是。”即便回家。
却说孙寡妇虽将儿子假妆嫁去,心中却怀着鬼胎。急切不见张六嫂来回覆,眼巴巴望到
第四日,养娘回家,连忙来问。养娘将女婿病因,姑娘陪拜,夜间同睡相好之事,细细说
知。孙寡妇跌足叫苦道:“这事必然做出来也!你快去寻张六嫂来。”养娘去不多时,同张
六嫂来家。孙寡妇道:“六嫂前日讲定的三朝便送回来,今已过了,劳你去说,快些送我女
儿回来!”张六嫂得了言语,同养娘来至刘家。恰好刘妈妈在玉郎房中闲话,张六嫂将孙家
要接新人的话说知。玉郎慧娘不忍割舍,到暗暗道:“但愿不允便好。”谁想刘妈妈真个说
道:“六嫂,你媒也做老了,难道恁样事还不晓得?从来可有三朝媳妇便归去的理么?前日
他不肯嫁来,这也没奈何。今既到我家,便是我家的人了,还象得他意!我千难万难,娶得
个媳妇,到三朝便要回去,说也不当人子。既如此不舍得,何不当初莫许人家。他也有儿
子,少不得也要娶媳妇,看三朝可肯放回家去?闻得亲母是个知礼之人,亏他怎样说了出
来?”一番言语,说得张六嫂哑口无言,不敢回覆孙家。那养娘恐怕有人闯进房里,冲破二
人之事,到紧紧守着房门,也不敢回家。
且说刘璞自从结亲这夜,惊出那身冷汗来,渐渐痊可。晓得妻子已娶来家,人物十分标
致,心中欢喜,这病愈觉好得快了。过了数日,挣扎起来,半眠半坐,日渐健旺。即能梳
裹,要到房中来看浑家。刘妈妈恐他初愈,不面行动,叫丫鬟扶着,自己也随在后,慢腾腾
的走到新房门口。养娘正坐在门槛之上,丫鬟道:“让大官人进去。”养娘立起身来,高声
叫道:“大官人进来了!”玉郎正搂着慧娘调笑,听得有人进来,连忙走开。刘璞掀开门帘
跨进房来。慧娘道:“哥哥,且喜梳洗了。只怕还不宜劳动。”刘璞道;“不打紧!我也暂
时走走,就去睡的。”便向玉郎作揖。玉郎背转身,道了个万福。刘妈妈道:“我的儿,你
且慢作揖么!”又见玉郎背立,便道:“娘子,这便是你官人。如今病好了,特来见你,怎
么到背转身子?”走向前,扯近儿子身边,道:“我的儿,与你恰好正是个对儿。”刘璞见
妻子美貌非常,甚是快乐。真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那病平去了几分。刘妈妈道:“儿去睡
了罢,不要难为身子。”原叫丫鬟扶着,慧娘也同进去。玉郎见刘璞虽然是个病容,却也人
材齐整,暗想道:“姐姐得配此人,也不辱没了。”又想道:“如今姐夫病好,倘然要来同
卧,这事便要决撒,快些回去罢。”到晚上对慧娘道:“你哥哥病已好了,我须住身不得。
你可撺掇母亲送我回家,换姐姐过来,这事便隐过了。若再住时,事必败露!”慧娘道:
“你要归家,也是易事。我的终身,却怎么处?”玉郎道;“此事我已千思万想,但你已许
人,我已聘妇,没甚计策挽回,如之奈何?”慧娘道:“君若无计娶我,誓以魂魄相随,决
然无颜更事他人!”说罢,呜呜咽咽哭将起来。玉郎与他拭了眼泪道:“你且勿烦恼,容我
再想。”自此两相留恋,把回家之事到阁起一边。—日午饭己过,养娘向后边去了。二人将
房门闭上,商议那事,长算短算,没个计策,心下苦楚,彼此相抱暗泣。
且说刘妈妈自从媳妇到家之后,女儿终日行坐不离。刚到晚,便闭上房门去睡,直至日
上二竿,方才起身,刘妈妈好生不乐,初时认做姑嫂相爱,不在其意。以后日日如此,心中
老大疑惑。也还道是后生家贪眠懒惰,几遍要说,因想媳妇初来,尚未与儿子同床,还是个
娇客,只得耐住。那日也是合当有事。偶在新房前走过,忽听得里边有哭泣之声。向壁缝中
张时,只见媳妇共女儿互相搂抱,低低而哭。刘妈妈见如此做作,料道这事有些蹊跷。欲待
发作,又想儿子才好,若知得,必然气恼,权且耐住。便掀门帘进来,门却闭着。叫道:”
决些开门!”二人听见是妈妈声音,拭干眼泪,忙来开门。刘妈妈走将进去,便道:“为甚
青天白日,把门闭上,在内搂抱啼哭?”二人被问,惊得满面通红,无言可答。刘妈妈见二
人无言,一发是了,气得手足麻木。一手扯着慧娘道;“做得好事!且进来和你说话。”扯
到后边一间空屋中来。丫鬟看见,不知为甚,闪在一边。
刘妈妈扯进了屋里,将门闩上,丫鬟伏在门上张时,见妈妈寻了一根木棒,骂道:“贱
人!快快实说,便饶你打骂。若—句含糊,打下你这下半截来!”慧娘初时抵赖。妈妈道;
“贱人!我且问你;他来得几时,有甚恩爱割舍不得,闭着房门,搂抱啼哭?”慧娘对答不
来。妈妈拿起棒子要打,心中却又不舍得。慧娘料是隐瞒不过,想道:“事已至此,索性说
个明白,求爹妈辞了裴家,配与玉郎。若不允时,拼个自尽便了!”乃道;“前日孙家晓得
哥哥有病,恐误女儿,要看下落,教爹妈另自择日。因爹妈执意不从,故把儿子玉郎假妆嫁
来。不想母亲叫孩儿陪伴,遂成了夫妇。恩深义重,誓必图百年偕老。今见哥哥病好,玉郎
恐怕事露,要回去换姐姐过来。孩儿思想,一女无嫁二夫之理,叫玉郎寻门路娶我为妻。因
无良策,又不忍分离,故此啼哭。不想被母亲看见,只此便是实话。”刘妈妈听罢,怒气填
胸,把棒撇在一边,双足乱跳,骂道;“原来这老乞婆恁般欺心,将男作女哄我!怪道三朝
便要接回。如今害了我女儿,须与他干休不得!拼这老性命结果这小杀才罢!”开了门,便
赶出来。慧娘见母亲去打玉郎,心中着忙,不顾羞耻,上前扯住。被妈妈将手一推,跌在地
上,爬起时,妈妈已赶向外边去了。慧娘随后也赶将来,丫鬟亦跟在后面。
且说玉郎见刘妈妈扯去慧娘;情知事露,正在房中着急。只见养娘进来道:“官人,不
好了!弄出事来也!适在后边来,听得空屋中乱闹。张看时,见刘大娘拿大棒子拷打姑娘,
逼问这事哩!”玉郎听说打着慧娘,心如刀割,眼中落下泪来,没了主意。养娘道:“今若
不走,少顷便祸到了!”玉郎即忙除下簪钗,挽起一个角儿,皮箱内开出道袍鞋袜穿起,走
出房来.将门带上。离了刘家,带跌奔回家里。正是:拆破玉笼飞彩凤,顿开金锁走蛟龙。
孙寡妇见儿子回来,恁般慌急,又惊又喜,便道:“如何这般模样?”养娘将上项事说知。
孙寡妇埋怨道:“我教你去,不过权宜之计,如何却做出这般没天理事体!你若三朝便回,
隐恶扬善,也不见得事败。可恨张六嫂这老虔婆,自从那日去了,竟不来覆我。养娘,你也
不回家走遭,教我日夜担愁!今日弄出事来,害这姑娘,却怎么处?要你不肖子何用!”玉
郎被母亲嗔责,惊愧无地。养娘道:“小官人也自要回的,怎奈刘大娘不肯。我因恐他们做
出事来,日日守着房门,不敢回家。今日暂走到后边,便被刘大娘撞破。幸喜得急奔回来,
还不曾吃亏。如今且教小官人躲过两日,他家没甚话说,便是万千之喜了。”孙寡妇真个教
玉郎闪过,等候他家消息。
且说刘妈妈赶到新房门口,见门闭着,只道玉郎还在里面.在外骂道:“天杀的贼贱
才!你把老娘当做什么样人,敢来弄空头,坏我女儿!今日与你性命相博,方见老娘手段。
快些走出来!若不开时,我就打进来了!”正骂时,慧娘已到,便去扯母亲进去。刘妈妈骂
道;“贱人,亏你羞也不羞,还来劝我!”尽力—摔,不想用力猛了,将门靠开,母子两个
都跌进去,搅做一团。刘妈妈骂道:“好天杀的贼贱才,到放老娘这一交!”即忙爬起寻
时,那里见个影儿。那婆子寻不见玉郎,乃道:“天杀的好见识!走得好!你便走上天去,
少不得也要拿下来!”对着慧娘道;“如今做下这等丑事,倘被裴家晓得,却怎地做人?”
慧娘哭道:“是孩儿一时不是,做差这事。但求母亲怜念孩儿,劝爹爹怎生回了裴家,嫁着
玉郎,犹可挽回前失。倘若不允,有死而已!”说罢,哭倒在地。刘妈妈道;“你说得好自
在话儿!他家下财纳聘,定着媳妇,今日平白地要休这亲事,谁个肯么?倘然问因甚事故要
休这亲,教你爹怎生对答!难道说我女儿自寻了一个汉子不成?”慧娘被母亲说得满面羞
惭,将袖掩着痛哭。刘妈妈终是禽犊之爱,见女儿恁般啼哭,却又恐哭伤了身子,便道:
“我的儿,这也不干你事,都是那老虔婆设这没天理的诡计,将那杀才乔妆嫁来。我—时不
知,教你陪伴,落了他圈套。如今总是无人知得,把来阁过—边,全你的体面,这才是个长
策。若说要休了裴家,嫁那杀才,这是断然不能!”慧娘见母亲不允,愈加啼哭,刘妈妈又
怜又恼,到没了主意。
正闹间,刘公正在人家看病回来,打房门口经过,听得房中略哭,乃是女儿声音,又听
得妈妈话响,正不知为着甚的,心中疑惑。忍耐不住,揭开门帘,问道:“你们为甚恁般模
样?”刘妈妈将前项事,一一细说,气得刘公半晌说不出话来。想了—想,到把妈妈埋怨
道:“都是你这老乞婆害了女儿!起初儿子病重时,我原要另择日子,你便说长道短,生出
许多话来,执意要那一日。次后孙家教养娘来说,我也罢了,又是你弄嘴弄舌,哄着他家。
及至娶来家中,我说待他自睡罢,你又偏生推女儿伴他。如今伴得好么!”刘妈妈因玉郎走
了,又不舍得女儿难为,—肚子气,正没发脱,见老公倒前倒后,数说埋怨,急得暴躁如
雷,骂道:“老亡八!依你说起来,我的孩儿应该与这杀才骗的!”一头撞个满怀。刘公也
在气恼之时,揪过来便打。慧娘便来解劝。三人搅做一团,滚做一块.分拆不开。丫鬟着了
忙,奔到房中报与刘璞道:“大官人,不好了!大爷大娘在新房中相打哩!”刘璞在塌上爬
起来,走至新房,向前分解。老犬妻见儿子来劝,因惜他病体初愈、恐劳碌了他,方才罢
手。犹兀自老亡八老乞婆相骂。刘璞把父亲劝出外边,乃问:“妹子为其在这房中厮闹,娘
子怎又不见?”慧娘被问,心下惶愧,掩面而哭,不敢则声。刘璞焦躁道;“且说为着甚
的?”刘婆方把那事细说,将刘璞气得面如土色。停了半晌,方道,“家丑不可外扬,倘若
传到外边,被人耻笑。事已至此,且再作区处!”刘妈妈方才住口,走出房来。慧娘挣住不
行,刘妈妈一手扯着便走,取巨锁将门锁上。来至房里.慧娘自觉无颜.坐在一个壁角边哭
泣。正是:饶君掬尽湘江水,难洗今朝满面羞。
且说李都管听得刘家喧嚷,伏在壁上打听。虽然晓得些风声,却不知其中细底。次早,
刘家丫鬟走出门前,李都管招到家中问他。那丫鬟初时不肯说,李都管取出四五十钱来与他
道:“你若说了,送这钱与你买东西吃。”丫鬟见了铜钱,心中动火,接过来藏在身边,便
从头至尾,尽与李都管说知。李都管暗喜道;“我把这丑事报与裴家.撺掇来闹吵一场,他
定无颜在此居住,这房子可不归于我了?”忙忙的走至裴家,—五一十报知,又添些言语,
激恼裴九老。那九老夫妻,因前日娶亲不允,心中正恼着刘公。今日听见媳妇做下丑事,如
何不气!一径赶到刘家,唤出刘公来发话道:“当初我央媒来说要娶亲时,干推万阻,道女
儿年纪尚小,不肯应承。护在家中,私养汉子。若早依了我,也不见得做出事来。我是清清
白白的人家,决不要这样败坏门风的好东西。快还了我昔年聘礼,另自去对亲,不要误我孩
儿的大事。”将刘公嚷得面上一回红,一回白。想道:“我家昨夜之事,他如何今早便晓得
了?这也怪异!又不好承认.只得赖道:“亲家,这是那里说起,造恁样言语污辱我家?倘
被外人听得,只道真有这事,你我体面何在!裴九老便骂道:“打脊贱刀!真个是老亡八。
女儿现做着恁样丑事,那个不晓得了!亏你还长着鸟嘴,在我面前遮掩。”赶近前把手向刘
公脸上一揿道:“老亡八!羞也不羞!待我送个鬼脸儿与你戴了见人。”刘公被他羞辱不
过,骂道:“老杀才,今日为甚赶上门来欺我?”便一头撞去,把裴九老撞倒在地,两下相
打起来。里边刘妈妈与刘璞听得外面喧嚷,出来看时,却是裴九老与刘公厮打,急向前拆
开。裴九老指着骂道:“老亡八打得好!我与你到府里去说话。”一路骂出门去了。刘璞便
问父亲:“裴九因甚清早来厮闹?”刘公把他言语学了—遍。刘璞道:“他家如何便晓得
了?此其可怪。”又道:“如今事已彰扬,却怎么处?”刘公又想起裴九老恁般耻辱,心中
转恼,顿足道:“都是孙家老乞婆,害我家坏了门风,受这样恶气!若不告他,怎出得这
气?”刘璞劝解不住。刘公央人写了状词,望着府前奔来,正值乔太守早堂放告。这乔太守
虽则关西人,又正直,又聪明,伶才爱民,断狱如神,府中都称为乔青天。
却说刘公刚到府前,劈面又遇着裴九老。九老见刘公手执状词,认做告他,便骂道:
“老亡八,纵女做了丑事,到要告我,我同你去见太爷。”上前一把扭住,两下又打将起
来。两张状词,都打失了。二人结做一团,直至堂上。乔太守看见,喝教各跪—边。问道:
“你二人叫甚名字?为何结扭相打?”二人一齐乱嚷。乔太守道:“不许搀越!那老儿先上
来说。”裴九老跪上去诉道:“小人叫做裴九,有个儿子裴政,从幼聘下刘秉义的女儿慧娘
为妻,今年都十五岁了。小人因是老年爱子,要早与他完姻。几次央媒去说,要娶媳妇.那
刘秉义只推女儿年纪尚小,勒肯不许,谁想他纵女卖奸,恋着孙润,暗招在家,要图赖亲
事。今早到他家理说,反把小人殴辱。情极了,来爷爷台下投生,他又起来扭打。求爷爷作
主,救小人则个!”乔太守听了,道;“且下去!”唤刘秉义上去问道;“你怎么说?”刘
公道;“小人有一子一女。儿子刘璞,聘孙寡妇女儿珠姨为妇,女儿便许裴九的儿子。向日
裴九要娶时,一来女儿尚幼,未曾整备妆奁,二来正与儿子完姻,故此不允。不想儿子临婚
时,忽地患起病来,不敢教与媳妇同房,令女儿陪伴嫂子。那知孙寡妇欺心,藏过女儿,却
将儿子孙润假妆过来,到强奸了小人女儿。正要告官,这裴九知得了,登门打骂。小人气忿
不过,与他争嚷,实不是图赖他的婚姻。”乔太守见说男扮为女,甚以为奇,乃道:“男扮
女妆,自然有异。难道你认他不出?”刘公道:“婚嫁乃是常事,那曾有男子假扮之理,却
去辨他真假?况孙润面貌,美如女子。小人夫妻见了,已是万分欢喜,有甚疑惑?”乔太守
道;“孙家既以女许你为媳,因甚却又把儿子假妆?其中必有缘故。”又道:“孙润还在你
家么?”刘公道:“已逃回去了。”乔太守即差人去拿孙寡妇母子三人,又差人去唤刘璞、
慧娘兄妹俱来听审。不多时,都已拿到。
乔太守举目看时,玉郎姊弟,果然一般美貌,面庞无二。刘璞却也人物俊秀,慧娘艳丽
非常。暗暗欣羡道:“好两对青年儿女!”心中便有成全之意。乃问孙寡妇:“因甚将男作
女,哄骗刘家,害他女儿?”孙寡妇乃将女婿病重,刘秉义不肯更改吉期,恐怕误了女儿终
身,故把儿子妆去冲喜,三朝便回,是一时权宜之策。不想刘秉义却教女儿陪卧,做出这
事。乔太守道;“原来如此!”问刘公道:“当初你儿于既是病重,自然该另换吉期。你执
意不肯,却主何意?假若此时依了孙家,那见得女儿有此丑事?这都是你自起衅端,连累女
儿。”刘公道:“小人一时不合听了妻子说话,如今悔之无及!”乔太守道:“胡说!你是
一家之主,却听妇人言语。”
又唤玉郎、慧娘上去说:“孙润,你以男假女,已是不该。却又奸骗处女,当得何
罪?”玉郎叩头道:“小人虽然有罪,但非设意谋求,乃是刘亲母自遣其女陪伴小人。”乔
太守道:“他因不知你是男子,故令他来陪伴,乃是美意,你怎不推却?”玉郎道,“小人
也曾苦辞,怎奈坚执不从。”乔太守道:“论起法来,本该打—顿板子才是!姑念你年纪幼
小,又系两家父母酿成,权且饶怨。”玉郎叩头泣谢。乔太守又问慧娘:“你事已做错,不
必说起。如今还是要归裴氏?要归孙润?实说上来。”慧娘哭道:“贱妾无媒苟合,节行已
亏,岂可更事他人。况与孙润恩义已深,誓不再嫁。若爷爷必欲判离,贱妾即当自尽。决无
颜苟活,贻笑他人。”说罢,放声大哭。乔太守见他情词真恳,甚是怜惜、且喝过一边。
唤裴九老分付道:“慧娘本该断归你家,但已失身孙润,节行已亏。你若娶回去,反伤
门风,被人耻笑。他又蒙二夫之名,各不相安。今判与孙润为妻、全其体面。今孙润还你昔
年聘礼,你儿子另自聘妇罢!”裴九老道:“媳妇已为丑事,小人自然不要。但孙润破坏我
家婚姻。今原归于他,反周全了奸夫、淫妇.小人怎得甘心!情愿一毫原聘不要,求老爷断
媳妇另嫁别人,小人这口气也还消得一半。”乔太守道;“你既已不愿娶他,何苦又作此冤
家!”刘公亦禀道;“爷爷,孙润已有妻子,小人女儿岂可与他为妾?”乔太守初时只道孙
润尚无妻子,故此斡旋。见刘公说已有妻,乃道:“这却怎么处?”对孙润道:“你既有妻
于,一发不该害人闺女了!如今置此女于何地?”玉郎不敢答应。
乔太守又道:“你妻子是何等人家?曾过门么?”孙润道;“小人妻子是徐雅女儿,尚
未过门。”乔太守道:“这等易处了。”叫道:“裴九,孙润原有妻未娶,如今他既得了你
媳妇,我将他妻子断偿你的儿子,消你之忿!”裴九老道:“老爷明断,小人怎敢违逆?但
恐徐雅不肯。”乔太守道:“我作了主,谁敢不肯!你快回家引儿子过来。我差人去唤徐雅
带女儿来当堂匹配。”裴九老忙即归家,将儿子裴政领到府中。徐雅同女儿也唤到了。乔太
守看时.两家男女却也相貌端正,是个对儿。乃对徐雅道:“孙润因诱了刘秉义女儿,今已
判为夫妇。我今作主,将你女儿配与裴九儿子裴政。限即日三家俱便婚配回报,如有不伏
者,定行重治。”徐雅见太守作主,怎敢不依,俱各甘伏。乔太守援笔判道:
弟代姊嫁,姑伴嫂眠。爱女爱子,情在理中。一雌一雄,变出意外。移干柴近烈火,无
怪其燃;以美玉配明珠,适获其偶。孙氏子因姊而得妇,搂处子不用逾墙;刘氏女因嫂而得
夫,怀吉士初非炫玉。相悦为婚,礼以义起。所厚者薄,事可权宜。使徐雅别婿裴九之儿,
许裴改娶孙郎之配。夺人妇人亦夺其妇、两家恩怨,总息风波。独乐之不若与人乐,三对夫
妻,各谐鱼水。人虽兑换,十六两原只一斤;亲是交门,五百年决非错配。以爱及爱,伊父
母自作冰人;非亲是亲,我官府权为月老。已经明断,各赴良期。
乔太守写毕,教押司当堂朗诵与众人听了。众人无不心服,各各叩头称谢。乔太守在库
上支取喜红六段,教三对夫妻披挂起来,唤三起乐人,三顶花花轿儿,抬了三位新人。新郎
及父母,各自随轿而出。此事闹动了杭州府,都说好个行方便的太守,人人诵德,个个称
贤。自此各家完亲之后,都无说话。李都管本欲唆孙寡妇、裴九老两家与刘秉义讲嘴,鹬蚌
相持,自己渔人得利。不期太守善于处分,反作成了孙玉郎—段良姻、街坊上当做一件美事
传说,不以为丑,他心中甚是不乐。未及下年,乔太守又取刘璞、孙润,都做了秀才,起送
科举、李都管自知惭愧,安身不牢,反躲避乡居。后来刘璞、孙润同榜登科,俱任京职,仕
途有名,扶持裴政亦得了官职。一门亲眷,富贵非常。刘濮官直至龙图阁学士,连李都管家
宅反归并于刘氏。刁钻小人,亦何益哉!后人有诗,单道李都管为人不善,以为后戒。诗
云:
为人忠厚为根本,何苦刁钻欲害人!
不见古人卜居者,千金只为买乡邻。
又有—诗,单夸乔太守此事断得甚好:
鸳鸯错配本前缘,全赖风流太守贤。
锦被一床遮尽丑,乔公不枉叫青天。